他用双手捧起韩的脸,“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呢?你不想看我吗?你不想看着我吗,韩?”
他吻韩的时候尝起来像花骨朵,现在韩才知道蕊的部分已经烂掉了,假如你掀开他的袍子,就能看到花瓣一片片地掉下来,带着腐烂的香气,可韩却把那当成了青春的馈赠。
“两杯麦芽酒,加冰,一杯放两颗糖渍樱桃,给那边的先生。 ”
他对着那边的“先生”看了很久,直到对方也开始注意到他。酒保分别给他们上酒,在那儿解释了几句,男孩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过来,韩朝他举起杯子。
酒馆顶部灯管的光颜色俗艳,一会儿红一会儿蓝,有时直接黑了,夹着灰尘掉下几粒火花。女提列克人开始跳舞,然后站着的人都像失真的投影一样扭了起来,假如任何人都在吼叫的话,就没有对语言进行分类的必要。男孩穿着黑斗篷,在躁动的,长着皮毛和兽角的客人中间,他的剪影像一个割接出的黑洞。
韩慢慢咽下自己的那杯,眼睛越过玻璃杯的边缘打量他。男孩低下头盯了一会酒,没有动,迎上这目光继续看他。他的斗篷长得垂到地上,身材不高,露出来的部分匀称挺拔,发色在变幻的灯光下看不清楚,但脸依然亮得像白蜡。韩心想,要不是自己注意到得早,其他人也会对他有所表示。
但现在他是他的了。韩咬碎滑进嘴里的冰块,把空杯子放下朝他走了过去。
男孩的视线一直跟着他,直到韩在对面坐下,把去核樱桃举到他嘴边。他一边笑一边吃掉了,被沾着的酒呛到咳嗽,韩皱起了眉头,“你多大了?”
“过了大部分文明星球的饮酒年龄,在其他地方我的儿子都能喝酒了。”
韩保持怀疑,在他去过的很多地方,有些男孩和女孩会用未成年这点敲诈。“你怎么证明?”
“放轻松,我只是经过这儿,又不是常年站在过道里等人给我买酒喝。”他的口音相当绵软,带着笑意说话时就更加明显。
韩朝他凑得更近了一些。蓝眼睛,他猜想,其他眼睛不会在倒映下失去自己的颜色,像背面镀了水银的人造宝石。“而且我也足够大到能猜出接下来的事了。”
小男孩,韩想着,抚上他的后颈,他的头发有些长,很轻很薄地向后挑着,是被风吻过的形状。“他们有房间,”他一边说,一边把手收了回来,抚摸男孩饱满的下嘴唇,“你是从哪来的?”
“我不能告诉你。”他的嘴被手指挤压着翕动了几下,韩把拇指伸进去,男孩轻轻地咬了咬。“你是从哪来的?”
“一个相对不错的地方。”“科洛桑?”“不是。”“那就是科瑞利亚。”
“你的手上有很多茧,你是飞行员吗?”韩没来得及回答,就被当成了默认,“所以你是个飞行员,我叫卢克,你能带我去你的飞船上吗?”
“我不觉得那可以。”
叫卢克的小子撇了撇嘴,然后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会做的那样,不带感情地笑了。他用舌头把韩的手指推了出来,“我以为你会更有趣些。”
门口大概有什么斗殴事件,人都往那里去了,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个。没动过的酒连影子都是浅金色的,冰块化得差不多,边角很钝地挤在一起。卢克看着他,睫毛一根根在脸上投下阴影,细密得像被梳理过。韩越过桌面,做了他一开始就想做的事,把酒浇到男孩脸上,然后抢在淌过下巴前,在嘴唇处把它们吻掉了。
他们黏糊糊地交缠了一会,直到卢克开始咳嗽,他咯咯地笑了,“你有没有想过,”他说,“这样我就不跟你走了。”
“你会的。”
“多有自信啊。”卢克像揩掉眼泪一样擦了擦眼睛,搂住他的脖子。
酒馆提供的小房间甚至连灯也没有装,只在过道处放了盏白灯,好让人看清台阶。韩关上门的时候光斑扫过卢克的脸,让他确认了关于眼睛的猜想,然后他看见了男孩羽毛般的金发。
金发,他想,他一直都不怎么喜欢金发。
卢克端详了他一会儿,在黑暗中噗嗤笑了,他踮脚吻住韩,开始解他的扣子。
韩收回那句话。
年轻人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像活的,在他手下轻柔地起伏,肋骨下方的凹陷仿佛盛着一汪水,卢克因为他的抚摸抖了一下,于是水珠噼里啪啦地滚进床单里。他真是太年轻了,这点从他张嘴喘息的模样就能看出来,稍微年长些的人很难那样生动地表现对肉欲的渴求。韩喜欢他弓起背的弧度,和鬈曲的毛发。
男孩像一块海绵,向不同方向挤压就有不同的形状,韩吻住某片皮肤,然后卢克的腿和胳膊就带着汗水围了上来。他的脚趾圆润,有些凉,韩把男孩的脚举过肩膀。
“我还是很在意,”他说,“你究竟多大了?”
“下个月我就十九岁了。”
“我真幸运。”他俯下身。
韩.索罗在能掌控自己的生活之后,就一直从事走私的买卖。他或多或少算是从帝国的铁壳子里逃出来的,但它对他的影响还有待商榷。他从没待在同一个星球上超过两周。他相当负责,为了不伤任何人的心,挑选对象时总是找和自己一样毫不在意的类型。但是昨晚一个男孩像故意出现一样让他看了很久,而对方也同样自如,韩也就乐意在共度一夜之后让他走。
他的谋生属于赌徒性质,与此同时宇宙内也不消停。 义军同盟在很多地方建立基地,想要把帝国搞垮,在韩看来很多行为无异于自杀,他的立场始终含糊不清。赌徒只会注意牌局的动向,和钱无关的东西不归他管,但就在不久前,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星球被轰成齑粉,连带着上面的几亿人口,在那时他的感情有了倾向。
不久有人找上他,要他为义军运送爆能枪,他拒绝了。来人接着提到科瑞利亚,他以军工著称的故乡正被帝国怀疑,东西必须尽快转运出去。
他开的价钱很高,于是韩同意了。
他绕来绕去,避开所有检查站点和贸易线路,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,等他把东西顺利送到了,犯罪记录里关于千年隼号这段时间的那栏一定是空白。旅途过于安全无聊,加上水箱需要重新注水,他把飞船停在了这颗小行星上。它离几个人类聚集地都很远,韩没抱太大期望,然后他在那个又脏又破的酒馆里遇到了卢克。
这段经历能让他愉快很久。那个男孩半夜就走了,在离开前仔细地瞧了他一会,韩不用睁眼也知道那眼神充满渴望——他几乎要感到抱歉了。
他有些飘飘然,但即使他没有,歼星舰也照样会逮住他。那庞然大物从身后的阴影中鲸鱼一般浮现,韩从来没有想过它居然能隐藏起来。千年隼被引力锁定住,韩眼睁睁看着动力失去作用,与其说他是被吸过去了,不如说歼星舰银色的外壳整个朝他砸了过来。
他被两个突击队员押着,他们中其余的去搜查飞船:把箱子打开,寻找任何可能的生产标识——早就被抹掉了。维达勋爵算是个名人,韩并不意外能见到他,让他睁大眼睛的是维达边上的人。卢克歪着头,他的斗篷在昨晚被韩扔到地上,他的喉咙曾因韩的动作发出呜咽,卢克抱歉地笑了,仿佛为他们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而感到遗憾,“你好啊。”他说。
他之前学过怎么对抗意识探测器,那个咕咕作响的球体没什么用。囚室相当小,韩被紧紧锁在椅子上,仍然想在雪白的墙壁和灯光下藏身。达斯.维达和卢克的黑衣服更不真实了,在灯光照耀下,它们看上去比主人的行动慢了一拍,刺眼的黑白界限来回移动,接近,重叠。维达的呼吸声像铁片摩擦,卢克绕着韩转了圈,然后把探测器的数据调出来仔细地看了一会。
“把他交给我吧,父亲,”他回头对维达说,“把人也带走。”
西斯勋爵没有说话,和他金发的儿子对视了一会,转身离开了,四个突击队员跟在他后面。韩觉得自己依然能闻到铁肺的金属味。
防爆门关上后卢克才重新走近他,他弯下腰,双手撑在膝盖上,脸离韩越来越近,直到他们的鼻尖差不多碰到一起,他这样看着韩,蓝眼球从上往下移,就像他们昨晚隔着人群露骨地互相打量。卢克被逗乐一样低头笑了起来。
“我必须说,”他揉了揉眼角,“这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对劲。”
“但是你和昨天看起来一样——确切地说,不光是昨天,还有今天早上的两小时。我让你白高兴了吗,老家伙? ”
韩没有说话,于是他自顾自地讲了下去,“抱歉,我不该那么叫你的,档案说你只比我大十岁。所以,科瑞利亚人?我保证我当时是猜的,不过回来后我看你的档案看了很久,我是真的很想了解你。”
“你了解我的方式令人印象深刻。”
“得了吧,别这么刻薄,”他抢东西一样在韩嘴上啄了下,既像安慰,又像小孩子偷吃糖果,“我可是在那个烂地方等了很久,实际上那根本不在任务范围内。”
“但是现在我们确实有事要做,别害怕,意识探测没有用,这里有更原始的方法,”他按下几个按钮,悬空的球体伸出机械臂和针管,“其实也没有多原始,你瞧,它甚至不会扎错地方。”
他把韩的袖子捋上去,“一点也不疼。”
他知道自己在出汗,同时他发疯一样地渴,这让他感觉喉咙里塞满了盐。
“起作用了吗?”卢克问道。而他的耳朵也开始嗡鸣,就像人们快睡着时那样,得隔一会才能辨别话语所代表的含义。声音失去了它们的音调和强度,卢克的话翻转变形了好几次,从轻声呢喃到呵斥,最后一种让他生理性地发抖:“起作用了吗?”
韩闭上眼睛,混沌的灼烧感在他皮肤下蔓延。“看起来是,” 卢克用拇指抵着他的颧骨,中指和食指挑开眼皮,细细地端详他,像要把他的眼球取出来,“现在我确定起作用了。”
“你的眼睛有一圈绿,那看上去像你的母星吗?”卢克着迷地说,假如不是他扒开韩眼睛的动作,他看上去就像个为情所困的年轻男孩了,“我从小没怎么见过植物,档案里有投影,但我觉得那些颜色不好看,它们绿得过分了,最好的树叶应该是透亮的,还得像水一样——这当然不可能,我太贪心了,但你的眼睛就是那样。还有你的头发,树根应该是那种棕,被汗打湿了颜色就更深,昨天我忍不住一直吻它们。”
他用双手捧起韩的脸,“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呢?你不想看我吗?你不想看着我吗,韩?”
韩可能是睁开了眼睛,实际在这种状态下,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用力会牵动身体的哪个部位。卢克的脸模糊成三四张,每张脸上嘴巴都一开一合,年轻的,饱含肉欲的嘴唇,他显然懂得如何使用它们。他吻韩的时候尝起来像花骨朵,现在韩才知道蕊的部分已经烂掉了,假如你掀开他的袍子,就能看到花瓣一片片地掉下来,带着腐烂的香气,可韩却把那当成了青春的馈赠。
他多少清醒了一点,卢克的脸只剩下一张,但边缘还是模糊不清。“很好,”他鼓励地说,“不管我问你什么问题,你都会回答我对不对?”
“告诉我你的名字,我当然已经知道了,只是想听你亲口说。”
照他说的做吧,有个声音在他身体里说,会让你好过点。
“韩,韩.索罗。”
卢克看上去几近感动了,“韩,”他叹气一样说道,嘴唇小心翼翼地含着这股气流,“索罗,韩。”
“你的枪是从哪里来的呢?”
“你那老爹打赌输给我的。”
“别这样,没必要提起他,你觉得这会激怒我吗?他比任何人都可怕——好的那种,我为什么要在你面前维护他?” 韩的下巴被卢克弹了一下,这让他的脑袋充了氢气般向上飘去,“你多幸运啊,他现在不在这儿,否则你就会,”他做了个手势,“咔,他不是火气大,只是缺少耐心,结果所有人都怕他了,他本来是多么和善的一个人。但我确实讨厌掐人脖子这一点,那些老东西总是吐得到处都是。”
“我不会让他那样对你的。”他邀功一样地说。
“闭嘴吧。”他渐渐喘不过气来,针剂完全起效了,感觉像有根刺从胸腔一直穿到喉咙。他的头脑没法思考,他能看,能听,大概还能说话,可是感官串不到一起去,想起来的也只有忽明忽暗的片段。他记得床单是红的,在夜晚也能看清的血红,卢克死死抓着他,指甲都嵌进韩胳膊里了,仿佛害怕让那红色淹没似的。他看上去确实又软又黏,很容易被任何东西染上颜色,可能动一下半边身子就给蹭上了血。一滴汗水汇在他脖子上,像透明的穿刺饰品一样在那挂了很久,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抖动,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去了。现在他抬起眼,想在卢克脖子上找到它,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和囚室一样干净得无可挑剔。
他说,闭嘴吧。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,可能次数多到引人发笑了,但卢克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脸。
“现在还不行,告诉我,那些枪是从哪来的?”
“你要是觉得我会告诉你这样的——”
“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呢?你开始觉得高人一等了,替反抗组织运军火,不出意外地被抓,审讯,拷打——我有那样对你吗?我对你多好啊,甚至舍不得再让你再疼一点。父亲说要让别人对你保持恐惧,我倒觉得没有必要,但是你知道,有些士兵就是缺乏尊重,把你想成靠裙带关系才能到这里的小白脸——他们自己说的。我能怎么办?你试过切掉人的胳膊吗?穿装甲的那种?如果没有的话你可以想象下脆皮蛋糕。”
“我完全可以那样对你的,”他用四根手指,举起一颗苹果般轻巧地抬着韩的下巴,就像人们要买这种果实时会做的那样,轻轻摩挲,一边掂量,仔细观察有没有蛀虫,“但是我不舍得让你的哪个部分躺到垃圾堆里,随便哪个都不行,我真的很喜欢你。”
他改成用手指尖托着他,像是要与韩的头颅共舞,“现在,你要是再敢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,觉得你自己又了不起又伟大,其他这艘船上的人都是杂种,你猜我会从你身上哪里开始砍?”
“你不会的。”他觉得舌头不听使唤,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成功说出来。
“那倒对,我不会,看,现在你开始了解我了,”卢克眼睛放光,这种表情很容易在和他同龄的男孩脸上见到,与之相关的应该是望远镜,星际旅行和心仪女孩的吻,而不是在类似蜂巢的星舰上折磨审讯对象,“我讨厌只是讲自己的事情,像那些老家伙一样,他们觉得自己的根基不能更稳,谈论问题时巴不得别人知道这是‘他们的’帝国。浑身赘肉,走路的方式令人作呕,我一直跟这种人打交道,直到我在任务列表上看到你——你看全息镜头的眼神太轻蔑了,我花了一会时间猜你眼睛的颜色,你的头发在发旋那儿以什么形状散开。然后在那个小酒馆里你盯着我看得太久,在此之前从来没人用那种眼神看过我。”
“你看得太过分了,如此热情地看着一个人是相当危险的。”
韩对上他的视线,那双蓝眼睛里没有什么是真实的,除了欲望——现在可能沉淀下来了,但韩知道它们有多容易重新翻腾,像泥沙把水潭变混浊。卢克吻了他好几下,仿佛要汲取什么安慰。“是谁让你把武器运出去的?他来自你的母星吗?你不用回答,点个头就行,我不会让你做叛徒。”
韩克制着自己,他竭力停下大腿的痉挛,发出几个声音预热,卢克鼓励地看着他。等到他确定自己真的能说出话后,韩张了张嘴,卢克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。
“下地狱去吧。”他的嗓子很哑,声音又暧昧不清,使得这句话失去了原本的威力,它听上去更像一些其他场合才会出现的低语,比如“你实在不可思议”,就像他昨晚在卢克耳边说的那样,而男孩报之以啜泣般的呻吟。
卢克站直了身体,“你觉得自己胜利了,是吗?”与其说他被冒犯了,不如说是被扫了兴致,“你真是太无趣了。”
他给停在一旁的探测器输入新的指令,针剂换了个颜色,这次他懒得给韩扶住手臂了。卢克把前额的头发向后捋,有些焦躁地往返走了几圈,斗篷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,最后他打开了通话器。
药效比上次强力很多,韩很快地失去意识了,在陷入混沌前他断断续续听到卢克的话。“是的,父亲……”
“……科瑞利亚,不管他怎么说。”
“是的,但还有别的办法……”
通话结束后他走到韩身边,抱住他的脑袋,把脸埋在韩的头发里,“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,”他喃喃地说,声音听起来那么痛苦,韩觉得他快要流泪了,“所以只有一种办法了,你会控制好表情的,对吗?你会为我那样做的。”
碳凝室,他曾经在云城见过它,现在看来帝国很乐意在星舰上也装备几个。他的双腿和胳膊都被锁好了,正慢慢下降,寒气让他的脚失去知觉。
卢克站在铁丝护栏后,他漆黑的父亲在一旁观看这出闹剧。韩腰部以下已经被送进去了,卢克朝他露出微笑,他的眼珠透明得几近完美,他的笑容标准到不带感情,“别太痛苦了。”
END